我跟往常一樣,登上巴士的上層,挑了一個靠窗的坐位,一面聽著隋聽機,一面看著窗外的街景,經過了一天的工作,很累。
巴士在荃灣某個站停下,乘客魚貫似地登上上層,無意間,我瞥見了一張熟識的臉——她越過了我,走往較後的座位。
我想回頭證實一下,還沒有找著她的臉,又打消了念頭,急急轉回來——我怕被她認出了我。
可是太遲了,巴士再往前走的時候,有人拍我手臂——她已坐到我的身旁來。
——沒錯果然是愛美。
——錯就只錯在我回頭找她的臉……
愛美是我中學時的同學,但畢業後我們已沒有聯絡,只是偶然還會在街上碰上她,但都不過是點點頭問問天氣而已。
我和愛美最要好的時期要算是中一和中二,那時候我們常常相約逛街看電影聊電話,中三時我們被安排到不同的班別,之後我彷彿成了她的私人圖書館,她常常向我借課本上課,就連音樂課用的牧童笛也不例外。
本來嘛,借課本是沒所謂的,但是牧童笛呢我倒十分不願意外借,感覺上就是跟別人分享一杯白開水似的,我覺得很不合衛生,雖然如此,我從來沒有拒絕借給她——我不想為了一點小事情而失去一個朋友。
升上中四之後——選科——我修讀社會科學,她選讀純文科,不同科系的結果,是各忙著各的功課;各忙著各的事情,我們的友誼就更淡了……
——巴士繼續往前駛去,坐在我身旁的愛美不斷拍我叫我,顯然她己把我認了出來,可我就是裝作熟睡的模樣,活像一個昏倒甚至死掉了的人一般,任憑她怎麼推我搖我叫我,我就是完沒有反應,我又偷偷伸手將隨聽機的音量調高,務求聽不見她聲音為止——我知道這樣做未免過於絕情,但是我沒有其他辨法……
對不起了愛美,你叫我如何開口?如何向你解釋,我現在的境況?那麼長的故事,教我從何說起?說了又怎樣?你明白我嗎?你了解我嗎?你幫到我嗎?我不需要你的同情!更不需要你憐憫!也不需要你施捨!雖然你坐在我的身邊,但我仍然覺著我們的距離很遠很遠……
巴士隨著音樂戛然前進,愛美已沒有再推我叫我,她在低頭寫字,在巴士駛往深井之後,她擱下了筆,靜靜地坐著……
她比我先到站,下車時她把一張紙條硬塞到我手裡,我記得,我記得很清楚,紙條上的愛美說,她明年一月會到美國結婚,她還說她很幸褔,她還說幸褔不是必然的……
愛美你只是要告訴我這些嗎?這又是什麼意思?
現在屈指一算,你結婚已有十個月吧!美國!我的心猛然地震動了一下,立刻便想到了飛機……飛機……好可怕的飛機……愛美你今天過得好麼?你平安麼?你擁有幸福了麼?
是的幸福不是必然的,愛美你說的沒錯!但願你一生一世也享有這福份!
可我沒法證實當天在巴士上曾經跟你碰上,你給我的紙條,在我下車時便急不及待把它撕掉,隨手丟在廢紙箱內——那就當我發了一場惡夢好了——我沒有跟你碰上,從來都沒有……
後記︰
親愛的愛美︰請原諒我那次對你的冷酷無情,但請你也想一想︰難道你不知道,在一個如此遭遇不幸的人面前來展示你的幸福,是一件極度殘忍的事情嗎? by/5.12.2004/ChunChun
ChunChun 寫於1.10.2001 [版權所有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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